以iPhone 15的產品更新為例，淺析歐盟數字法律對電子產品的影響

上個月蘋果舉辦了iPhone 15的新品發布會，新品最顯著的一個變化就是改變沿用了11年的Lightning接口為USB Type-C接口。更換充電接口對蘋果來說無疑需要巨大的投入，影響更大的是，蘋果將損失從Lightning接口有關的產品生態、認證體系中獲得的收益。而這一切都源於2022年10月初歐盟的一項法律要求。近年來歐盟在“數字主權”理念下推出一系列立法，目前形成了以《通用數據保護條例(General Data Protection Regulation)》、《數字市場法案(Digital Market Act)》、《人工智能法案(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ct)》等法律為代表的數字法律體系。這些上層建築看似遙不可及，實則真真切切地影響著每個人的數字生活。本文將以iPhone 15的產品更新要點為例，淺析歐盟數字法律如何對電子產品的設計和運營等環節提出要求、產生影響。

一、充電接口

從十幾年前開始，歐盟議會就開始致力於解決市面上電子產品各種類型的充電接口對消費者造成的困擾。除了對消費者使用電子產品產生更高的成本、影響便利性和使用體驗、還對監管者的管理、生態環保等社會因素造成不利影響。

經過各方長期協商，2022年10月初，歐洲議會以壓倒性優勢投票通過關於《關於協調成員國在市場上提供無線電設備的法律指令（修正案）》（2014/53/EU（Directive 2014/53/EU on the harmonisation of the laws of the Member States relating to the making available on the market of radio equipment）。該修正案規定，從2024年底開始，所有便攜智能設備（portable device）新機都必須使用USB Type-C接口，否則不允許進入歐盟市場。除了手機，該規則也將適用於其他電子設備包括平板電腦、數碼相機、耳機、手持視頻遊戲機和電子閱讀器。筆記本電腦也必須在2026年開始遵守該規則。也就是說，蘋果暢銷的全系列產品都將受到影響，需要統一改為USB Type-C接口。

歐盟認為蘋果公司長期的“特立獨行”，嚴重影響了用戶體驗，並制造了大量的垃圾，有悖於其長期推行的“環保主義”政策。該法案通過後，蘋果公司保證將遵守歐盟規定，2024年起所有便攜智能設備新機統一使用USB Type-C接口。

實際上在十年間法案協商的過程中，蘋果持續發出強烈反對的聲音。在安卓生態中，各品牌早已紛紛采用了Type-C接口，可以說該法案最大的影響對象就是蘋果。蘋果從2012年開始就使用Lightning接口、通過獨立的接口布局了蘋果的產品生態，並且推出了自己一套認證體系。第三方配件品牌如果想要推出兼容性穩定的蘋果設備配件，就必須獲得蘋果的認證，蘋果也會從中抽取傭金，那放棄Lightning接口也就意味著蘋果將會失去基於iPhone硬件的控制權，也無法再從這個價值數十億美元的配件業務當中來獲益。但正如我們所見，基於歐盟對的強監管，蘋果最終還是向歐盟妥協了。

二、數據和隱私管理

歐盟數字法規對蘋果的影響不只是充電接口這麼簡單，實際上對蘋果產品運營的方方面面都產生很大影響。

使用電子產品時，我們能明顯發現越來越多用戶協議和隱私政策的彈窗。無獨有偶，蘋果也在用戶隱私政策上做出了新的改變，這些變更實際上就是基於數據合規和隱私管理的強制性法律要求。

歐盟在2018年出臺了《通用數據保護條例》（以下簡稱“GDPR”），對歐盟地區用戶的數據隱私作出了一系列的規定，並且在全球引起出臺個人信息保護法的浪潮。該數據保護法律最重要的要求之一就是獲取用戶同意，企業需要以簡潔易懂而且容易訪問的形式提供有關如何收集數據的信息，也需要明確告知用戶數據的存儲位置、收集數據的目的、使用方式和接收數據的人。另外該法案還規定了用戶的被遺忘權，也就是說用戶個人可以要求責任方刪除關於自己的數據記錄等等。對於違反規定的企業，處罰金額最高可以達到2000萬歐元，或者是企業全球營業額的4%。

為滿足數據合規要求、實現用戶（數據主體）的權利，科技公司紛紛投入大量資金和人力建立合規組織、完善技術措施、謹慎收集和處理數據，我們常見的隱私政策和用戶協議是冰山一角。為了符合歐盟的規定，蘋果也推出了一個叫作數據與隱私的管理工具。蘋果的用戶可以請求訪問包括登錄曆史、聯系人、筆記、照片和文檔在內的各種個人數據，以及apple music 和APP store 等等服務上的數據，用戶可以在數據與隱私的管理工具內統一修改數據或者刪除蘋果公司所持有的自己的信息。

三、應用程序

2022年歐洲議會通過了《數字市場法案（DMA）》，為了構建公平而且開放的數字市場，法案要求科技公司允許用戶安裝第三方的應用程序。從2024年起，歐洲地區開展業務的所有科技公司都必須遵守這項法規。為了符合這一規定，蘋果將會在歐洲地區允許第三方應用商店在iOS設備上來運行。蘋果內部的工程師們也在大力地推動蘋果平臺的開放。

另外，同是去年出臺的歐盟《數字服務法案（DSA）》也在應用程序層面提出了新法律要求。該法案要求互聯網企業在內容審核、用戶隱私以及打擊假冒商品等方面承擔責任。蘋果的應用商店APP store被列為重點監管的對象，蘋果隨即表示將會對APP store進行調整，從而符合DSA的要求。

當然，除了蘋果之外，其他大型科技企業也都繞不開歐盟數字法律的影響。今年5月份，Meta就因為違反了通用數據保護條例，被歐盟罰款了13億美元，創下了歐盟隱私罰款的最高紀錄。一個個足以影響科技巨頭的執法案例觸動著企業的神經。

但其實和美國還有中國相比，歐洲公司占全球數字平臺的總市值差很多，全球前十大科技公司裡也沒有歐洲企業，為什麼歐盟的法規能夠對全球的科技公司產生如此大的影響？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的阿努布雷德福特教授提出了新一個概念，叫作布魯塞爾效應。也就是說，歐盟憑借市場的力量形成了單方面監管全球市場的能力。

歐盟在隱私保護、反壟斷、健康環保等等諸多的領域制定的規則，往往最終都能夠成為通行全球的規則。歐盟的行業標準甚至還能夠左右其他國家企業的生產類型和業務模式，這背後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難以放棄的歐盟市場。對於許多公司來說，進入歐盟市場的好處是要大於它適應歐盟標準所付出的代價的。因此很多的跨國公司也願意遵循歐盟的標準，因為如果跨國企業針對不同的國家和地區提供差別化的產品和服務的話，那麼成本可能會更加高昂。如果達到了歐盟的標準，進入其他地區的市場也就相對更加容易，這種向下兼容是成本更低的做法。比如許多公司在做個人隱私合規管理時，會以號稱最為嚴格的GDPR作為合規基線。在滿足GDPR法律要求的情況下，全球大部分法律法規的隱私合規要求也能夠被滿足。

從iPhone 15的產品更新要點，我們可以看到歐盟數字法律對電子產品產生的影響不容小觑。實際上在歐盟積極主導數字主權的趨勢下，即使產品不涉及歐盟市場，電子科技企業也亟需關注歐盟數字法律對我們產品設計、生產、運營各個環節，基礎架構、數據處理和應用程序各個層面產生的影響。下篇文章，我們將從歐盟現有的宏觀數字法律體系，分析目前合規監管的重點，以及對企業的潛在影響。

本文作者

吳曉琦，德賽西威 涉外法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