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合同審查的“道”與“術”

合同審查，可以說是每位律師的必備技能。然而，這一實務技能鮮有系統性的學習途徑，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律師對於辦理案件的經驗總結。今日文章，作者將分享總結自身審查合同的經驗，以期從“思維”和“方法”兩方面助力各位律師提升合同審查技能。

無論律師選擇主攻非訴業務還是訴訟業務，或多或少都會遇到需要審查合同的時候，因此，審查合同的技能就成為了很多律師的必修課。

在我們的業務中，訴訟業務具有偶發性，而合同審查業務是具有頻發性的。一個主體可以很多年不產生一次訴訟，但是不可能很多年不對外交易、不與別人簽訂合同。而且，律師審查一份合同對外收取的基礎費用，可以根據合同複雜程度，收取幾千到幾萬元不等，因此，審查合同可以成為律師執業後的一個重要收入來源，我們為了生存也必須掌握這項技能。

故此，筆者特總結經驗如下，希望能對律師們有所幫助。

1、合同審查過程中，追求的“公平”並非絕對的公平，而是要盡量爭取“博弈下的公平”

有些律師在拿到一份合同的時候，可能會直接開始一股腦的修改，把全部可能對我們客戶不利的條款全部改成對我們有利的。當然，維護客戶利益的心是可以理解，但是這個觀念其實是錯誤的。

因為市場地位決定了合同地位，所以當我們位於“乙方”的市場地位時，我們在合同審查和修改過程中，就不能只考慮我方利益，而是必須考慮對方是否能夠接受。對於一些非必要修改的條款，我們可以做到盡量少修改、不修改；對於一些必須修改的內容，可以盡量采取批注提示的方式，由公司內部進行商事決策。這樣既可以規避律師自身的風險，也可以盡量促成合同的簽訂。

總而言之，我們在審查合同過程中，並不是每次都要追求絕對的公平，而是盡量爭取商事博弈下的公平。

2、審查合同的目的是為了降低風險，防患於未然，但合同的最終目的還是為了促成交易

我們雖然是法律人，但是也不能完全僅用法律人的思維去審查每份合同，因為那樣可能會導致我們審查過的合同成交率極低，無法促成交易。

雖然我們審查合同的目的是為了提前降低風險，防患於未然，但是並不代表我們需要完全消滅風險的存在。所以我們要從內心上調整自己的定位，不要要求自己去做一個把風險完全消滅的法律人，而要要求自己去做一個合格的風險管控者。

也就是說，我們應該合理地運用一切合法的方法和手段，把交易過程中的風險盡可能控制在客戶可接受範圍內，這才是我們審查合同的最終目的所在。

1、做好法律知識和經驗總結，總結優秀合同範本

首先，在平時的法律服務過程中，我們就需要多思考、多問、多請教，注重總結、歸納經驗，逐漸形成合同範本。

其次，在實踐中，發現問題後，還需要不斷完善合同範本，需要與時俱進地更新相關法律規範。最典型的就是民法典生效後，合同中的引用條款不能再出現合同法等表述，不然，只會讓客戶覺得不專業。

最後，總結合同範本還有利於我們“傳幫帶”。因為當我們時間不充裕，需要實習律師進行合同初審時，不僅可以讓其參考學習我們總結的類似交易的合同範本進行審核，初步發現一些常見的法律風險，而且可以給我們二審的律師減少一些工作量，提高一些工作效率。對於實習律師自己而言，多學習了幾次，一些常見的審查要點也就自己能夠掌握了。

2、把握典型合同的模式和要點，鍛煉缜密的思維

有很多典型合同都具有自己固定的交易模式和要點，把握其交易模式和要點，基本就能夠鍛煉自己形成缜密的思維，快速清楚這類型合同的常見法律風險點，在審查合同時就能夠盡量的為客戶規避或提示風險。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像托盤貿易的模式就是以買賣合同、委托合同為基礎法律關系進行融資。托盤方的目的往往就是為了賺取更多的資金差價，規避民間借貸的利率上限。但是如果交易方大量走單、走票，並不實際流轉交付貨物，就可能會被認定為名為貿易，實為借貸了，因此需要提示其不走貨可能會最終達不到其交易目的。

3、了解行業法律的分析和梳理，多與行內人交流

很多人曾預測，隨著律師人數的不斷增加，以後能夠持續長久走下去的律師一定是懂行業的律師，審查合同也是同樣的道理。

如果一個律師在審查合同之前，能夠了解客戶所在行業的全部法律法規規定，能夠多與相關行業的行內人交流，就能夠清楚地為這個行業的客戶提供定制化、綜合化的服務，律師的合同審查服務也就會更容易貼近行業實際需求，也更能贏得這個行業客戶的信賴和肯定。

4、流程化審查合同步驟，確定每個步驟審查要點

流程化審查合同的基本步驟，可以有利於團隊內部的“傳幫帶”，更有利於律師掌握這項技能。筆者總結經驗，大致歸納於以下幾步：

（1）和客戶溝通形成固定送審習慣

建議和客戶溝通好送審習慣，形成一個固定化的模式。

比如：建議客戶指定固定的合同對接人；除非特別緊急情況，一般建議提前至少 2 個工作日提交律師審核；確定文件傳送方式；確定遇到問題和誰聯系等。

（2）了解交易背景和送審目的

我們在拿到合同的時候，不能直接開始審查，而應該和客戶對接了解該合同的交易背景以及送審的目的。

比如：雙方是否已經關於合同條款進行過洽談、哪些條款是雙方已經達成一致性意見不能修改的條款，還是說合同版本是對方提供的格式版本並未開始商務洽談工作，僅是先給律師把關法律風險等。只有了解這些交易背景和送審目的後，才能開始合同審查工作。

（3）宏觀上審查交易結構

從宏觀上來說，我們審查交易結構，一般就是需要通過分析合同條款，從而剖析其本質交易方式，就可以發現其中是否存在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的情況，或者說是否存在“張冠李戴”的情況，從而披露相應的合法性風險。

（4）中觀上審查篇章結構

從中觀上來說，一個合同的條款需要完備，一般需要具備以下幾個條款內容：當事人條款、鑒於條款、標的條款、數量質量條款、價款報酬條款、履行期限、地點和方式條款、爭議解決條款、違約責任條款、變更條款、知識產權條款、合同附件、簽約份數。

所以從中觀上來說，如果缺失了哪個條款，律師就需要審查出哪個部分的條款是缺失的，補齊該部分內容或者進行批注提示。

（5）微觀上審查具體條款

從微觀上來說，審查具體條款時，我們律師需要有對商業風險和法律風險的想象力，多角度、多方位去將各類風險全部考慮進去。

①需要審查當事人條款中簽約主體是否適格以及簽約主體的履約能力、信用情況、涉訴情況等內容，及時披露風險。比如，可以在企信寶或者企查查上面輸入簽約主體的名稱，就可以查詢到簽約主體的的存續狀態、涉訴情況等信息。如果該簽約主體涉訴較多，可以適當披露履約風險，給當事人盡到一個提示注意義務。

②需要審查鑒於條款。鑒於條款一般可以用來交代一個交易的背景、目的，說明適用的法律規定等內容。一般我們需要審查客戶想要的特殊交易背景是否交代清楚，以及這個法律法規是否是現行有效等。

③需要審查商務條款。一般就是審查標的條款、數量質量條款、價款報酬條款、履行期限、地點和方式條款、變更條款、知識產權條款的條款、合同附件、簽約份數等內容的實用性、合法性，權利義務的明確性以及是否對我方當事人有利。比如，合同的質量條款就需要考慮合同約定的質量標準是否能夠適用該合同內容；質量標準是否是最新的有效標準；是否需要對質量安排第三方質檢；如果需要第三方質檢如何確定質檢機構，質檢費用由哪方承擔；如果對於第一次確定的質檢機構做出的質量認定有爭議，應該何時提出異議、如何安排複檢以及複檢費用由哪方承擔等。

④需要審查法律條款。一般就是審查爭議解決條款、違約責任條款等是否約定明確、是否有效。比如，不能出現同時約定仲裁和法院作為爭議解決機構，會導致爭議解決條款約定無效。還比如，不能約定類似於“違約方承擔一切違約責任”的不明確表述，可以修改為具體的固定違約金數額或者按日計算的違約金數額。除此之外，對於適用違約責任的違約情形也需要約定明確，一般除了采用例舉形式約定外，還可以對於違約情形約定一個兜底性質的違約條款。

5、標準化合同交付過程，文件統一命名分類歸檔

首先，合同審查完畢後，建議將合同命名修改為“審核日期+律師審查+審核人姓名縮寫”，便於區分送審前後的稿件。

其次，交付給當事人的合同版本，建議包含帶修訂內容的版本和清潔版本。在交付審查後的合同時，需要告訴合同對接人，帶修訂內容的版本中帶有批注提示內容的部分，建議內部溝通商議決策後，看部分條款是否進行修改，再與對方進行溝通、談判。不建議合同對接人直接交付帶修訂內容的版本給交易對方，因為部分批注是內部的風險提示，不適合給交易對方閱讀。也不建議合同對接人直接交付律師審核過的清潔版本給交易對方，因為部分風險提示內容，內部並未進行過商議是否修改，律師也不會在清潔版本中直接修改該部分條款，若直接轉發，批注提示的修訂版本將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最終甚至可能會產生不利的法律後果。

最後，合同交付完畢後，建議內部按照服務客戶的不同建立不同的文件夾，同時建議根據服務客戶不同制作相應的合同審查臺賬。這樣做的目的，一個是便於年度總結時歸納工作成果，另一個是合同審查產生疏漏時，便於內部明確責任人。如果是已經審核過的合同，對方又修改了一個版本，讓我們複審，也可以快速通過臺賬確認是否是審核過的合同以及確認之前的審核合同人，可以讓我們的工作更加高效。

6、借助外力輔助辦案，熟練運用工具

（1）溝通工具

對於溝通工具，建議盡量不要采用微信或者QQ。原因有兩個：第一個是因為非常容易泄密，特別是QQ，安全系數並不高，很容易發生被盜的風險；第二個是因為我們經常會換手機或者清內存，有可能就會出現聊天記錄消失或者文件過期等情形出現，那麼在我們需要舉證證明我們盡到過這個提示義務時，可能就無法舉證了，最終可能就會需要承擔這個賠償委托人損失的風險。

筆者建議最好用郵件往來。第一個是因為郵件裡面保存的記錄時間更為長久，可以方便備查；第二個是因為郵件往來保密性更好，安全系數更高，更有利於維護客戶隱私。

（2）審查工具

①建議熟練運用 Word 文檔中的審閱功能，打開修訂模式，讓客戶清楚地看到修改痕跡。除此之外，如果一份合同需要經過團隊幾個人審核把關，建議將審閱中的用戶名改成統一命名方式，方便團隊內部區分修改痕跡是哪位留下的，同時可以方便內部追責。

②修改過程中，建議開啟雲備份功能，同時不定期點一下保存功能，這樣不僅可以防止系統崩潰而需要重新審核，也可以防止保存不當找不到審核過的版本。

③修改過的帶修訂痕跡版本、修改過的不帶修訂痕跡版本、審查前的版本均需要區分命名保存，提示、說明、建議等都可以放在批注中。

（3）查找工具

查找審核合同需要參考的模範文本、相關法律法規規定等，可以通過任何工具進行檢索，只要能查到我們需要的材料，但是必須確保是現行有效的材料才可以進行參考。

筆者常用的方法就是先通過微信頁面搜索相關內容，確定大致思路或者確定法律規定名稱，再通過權威可靠的系統比如 Alpha 等確定思路可行性或者法律規定有效期等內容，最後決定是否可以參考該檢索內容。

三、結語

作者簡介：翁敏律師專注於民商事訴訟、銀行與金融、家事爭議等法律事務。處理過大量民商事訴訟領域的案件，家事案件處理經驗豐富，擅長處理銀行批量不良資產案件。負責多家常年法律顧問單位的日常法律諮詢、公司股權架構設計、勞動人事管理法律意見、律師函出具、複雜事項法律意見出具等法律事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