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合規建設，從合規體檢做起

我國企業合規內涵

“守法經營，是任何企業都必須遵守的原則，也是長遠發展之道”。這句話重點強調了企業依法合規經營的重要性。為了推動企業依法合規經營，服務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檢察機關充分發揮檢察職能優勢，將檢察職能與企業合規相結合，積極探索開展企業合規改革試點工作，即檢察機關對於辦理的涉企刑事案件，在依法做出不批準逮捕、不起訴決定或者根據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提出輕緩量刑建議等的同時，針對企業涉嫌具體犯罪，結合辦案實際，督促涉案企業作出合規承諾並積極整改落實，促進企業合規守法經營，減少和預防企業犯罪，實現司法辦案政治效果、法律效果、社會效果的有機統一。[1] 簡而言之，涉案企業及其實際控制人、高管、技術骨幹人員等可以通過承諾合規及合規整改換取不批捕、不起訴或者輕緩量刑建議的結果。可見，作為舶來品的合規，經過我國本土化的改造，已成為刑事實體法和程序法上的激勵機制。

自最高檢2020年3月開展企業合規改革第一期試點工作，到2021年4月啟動第二期企業合規改革試點工作，再到2022年4月企業合規改革試點工作在全國檢察機關全面推開，隨著企業合規改革試點工作持續不斷深入，“企業合規”在各行各界均得到了高度關注，尤其是企業及企業家越來越意識到合規的重要性，並逐步加入到合規建設行列，不僅包括涉罪企業被動進行的合規整改，也包括未涉罪企業主動進行的合規建設。

可見，我國企業合規包括“事後合規”和“事前合規”兩種形態，前者指企業被刑事立案調查之後，在符合企業合規改革試點適用條件下，進行的合規整改，是一種旨在防止企業再次發生相同或者類似違法犯罪的局部治療型合規；後者指企業在沒有被刑事立案調查的情況下，自覺主動進行的合規建設，是一種旨在防範企業刑事法律風險的全面預防型合規。[2] 最高檢張軍檢察長在張家港調研企業合規建設時亦曾指出，要逐漸將合規建設從企業違法犯罪“事後合規”向“事前合規”推進，從“要我合規”轉變為“我要合規”，培養我國企業合規的土壤。

企業合規的價值

在商言商，企業是追求利益的，如果一項工作對企業而言需要付出成本但又不產生價值或者產生的價值低於成本，那麼企業將不會去做。因此，要推動企業進行合規建設，必須要讓企業真正意識到合規的價值，否則，企業進行合規建設的動力和積極性將大打折扣。筆者認為，企業合規的價值主要可以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一）識別風險，幫助引導企業依法合規經營

當前，涉企犯罪的一個普遍現狀是，大部分企業及企業家法律意識不強，雖然知道要守法經營，但不清楚違法犯罪的“紅線”在哪，從而在追求商業利益的經營過程中，很容易不知不覺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針對此類涉企犯罪，作為一名刑辯律師，在面對身陷囹圄的企業家時，也是非常感到惋惜。因此，企業合規的首要價值，就在於企業經營過程中，幫助企業識別風險，引導企業依法合規經營，避免企業因“不知不可為而為之”，從而觸碰法律的“紅線”。

（二）切割責任，構築企業與員工之間的防火牆

涉企犯罪還有一個很常見的現象是，企業因員工犯罪而被牽連入罪，即企業的某一員工以單位的名義實施了犯罪，單位實際上也從中獲利了，但單位可能對此並不知情，更沒有授意，針對此種情形，基於目前司法實踐對於單位犯罪的認定 [3] ，企業及其實際控制人或高管都很可能因員工犯罪而被動牽連入罪。那麼，能否避免或者降低企業因員工犯罪而被牽連入罪的風險？結合“企業合規無罪抗辯第一案”[4] 以及當下刑事司法政策，企業合規是有效的路徑，即當企業因其員工犯罪而可能被牽連入罪時，企業可以提供有效的合規材料，證明員工的犯罪行為不是企業的單位意志體現，從而阻卻單位犯罪的構成要件，實現無罪效果，成功切割企業與員工的責任，這是企業合規的重要價值。

（三）刑事激勵，實現不批捕、不起訴、輕緩量刑建議等效果

在刑事程序中，如果有證據證明企業實施了犯罪行為，那麼除符合《刑事訴訟法》規定的相對不起訴情形 [5] 外，都會被檢察機關起訴至法院，並被定罪量刑。而一份有罪的刑事判決對企業的影響，不僅僅是需要承擔罰金刑，更為不利的是還會導致企業喪失很多資格，如貸款資格、招投標資格、上市資格等，這將嚴重影響企業的正常生產經營，甚至直接導致企業倒閉破產。然而，隨著企業合規改革試點工作的開展及推進，企業合規已成為刑事激勵機制，上述涉罪企業在符合一定條件 [6] 時，可以爭取檢察機關啟動合規考察程序，通過有效的合規整改，贏得不起訴、輕緩量刑建議等效果，這是企業合規的刑事激勵價值。

（四）經濟效益，企業行穩致遠的“護身铠甲”

在當前合規熱潮下，合規俨然已成為企業一張閃亮名片，不僅可以增強企業抵禦和防控風險能力，還可以提升競爭優勢，從而獲得更多商業機會，帶來直接的經濟效益。如最高檢公布的企業合規典型案例 [7] ，有的企業因合規建設被大型企業看中，從而建立了長期合作關系，業務預期翻幾番；有的企業建立合規制度後，生產效益得到進一步提升，提高市場占有份額；有的企業因合規建設被評為信用企業或示範企業，從而獲得競爭優勢；等等。因此，從長遠來看，企業合規是企業“行穩”（守法經營，避免違法犯罪）和“致遠”（提升競爭優勢，做百年老店）的“護身铠甲”。

合規體檢：企業合規建設的關鍵第一步

既然企業合規有著重要價值，越來越多企業及企業家也已經意識到合規的重要性，但真正主動進行合規建設的企業為什麼卻仍然少之又少？原因在於，企業合規建設是一項系統性工程，一般而言，包括合規風險的識別、合規管理機構的設置、合規運行機制的建立、合規管理制度的落實等諸多方面，企業需要為此付出一定甚至高昂的經濟成本，在算了這筆經濟賬後，很多企業尤其是中小微企業只能無奈放棄了。基於此，站在利益與成本的考量角度，筆者認為，企業並非只能在是否進行合規建設中做二選一的選擇，還有當下更適宜的折中選擇，即先進行合規體檢，通過合規體檢企業能夠全面了解其自身風險狀況並據此采取相應處置或應對措施，同時根據合規體檢結果，決定是否需要進一步進行合規建設。筆者認為，這一折中方案，不僅可以一定程度上切實滿足企業的合規需求，同時能夠解決企業因合規建設成本高而將其拒之門外的問題，從而有效推動企業逐步進行合規建設。

（一）什麼是合規體檢？

所謂合規體檢，是指在現行有效的法律規範框架下，通過一定的方法，對企業進行行政、刑事以及國際制裁法律風險（以下統稱，合規風險）識別，了解企業風險狀況，早期發現違法犯罪因子和隱患的排查行為。合規體檢的本質，就是企業合規風險的識別。

（二）為什麼要合規體檢？

人體檢的目的在於健康，沒有了健康，人將失去了基本前提。同樣，企業合規體檢的目的就在於幫助企業健康發展，具體而言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1. 幫助企業有效識別風險。通過合規體檢，我們可以充分了解企業的自身狀況、所處行業的特性和動態、監管法規政策以及相關企業被調查或處罰情形，從而判斷企業“有沒有病（指合規風險）？”“病在哪？”“病得重不重？”。如此，才能進一步有效消除“病因”，讓企業保持健康發展。

2. 幫助企業有效處置風險。針對企業現實存在的“病”，幫助其“早治療”，去“違法犯罪因子”化；針對潛在可能發生的“病”，幫助其“早預防”，防範和控制合規風險。早發現、早預防、早治療，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幫助企業解決大部分合規需求。

3. 幫助企業決定合規建設。通過合規體檢，企業可以清楚了解到自身的風險領域、風險崗位、風險人員以及風險等級等情況，由此進一步判斷並決定是否有必要進行更全面、更深入的合規建設，尤其是針對企業某一高風險領域，打造專項合規計劃，通過“外科手術”式的治療措施，精準有效解決合規風險問題。

（三）如何進行合規體檢？

術業有專攻，企業可以聘請專業的合規律師幫助其進行合規體檢。筆者認為，合規體檢，可以從以下幾個步驟進行：

1. 盡職調查。企業因其所處行業、性質、規模、業務模式等方面不同，所面臨的合規風險也是不一樣的。因此，合規體檢的第一步，就是要深入了解企業及其所處行業，可參考並購業務中盡職調查的方式，對企業開展合規盡職調查，以獲悉與企業合規相關的材料和信息。具體而言：

2. 法律檢索。合規體檢目的在於識別企業行政、刑事及國際制裁法律風險，因此，了解並掌握與企業及其所處行業相對應的相關行政、刑事及國際法律規範是識別合規風險的大前提。只有知道企業可能會有哪些“病”，才能通過合規體檢進行有效排查。因此，根據盡職調查所獲悉的企業及行業特性，進一步檢索與合規風險相對應的法律規範及文件，得出《法律檢索報告》。

3. 案例分析。僅向企業披露法律規範是不夠的，因為企業並不具備專業的法律知識，其不能夠很好地從法律規範中了解到相應對的合規風險。為此，有必要進一步梳理相關行政、刑事處罰以及國際制裁的典型案例，通過分析提煉常見的企業不合規行為方式，進而形成《案例分析報告》，這樣才能夠更加形象生動地向企業展示其在經營管理過程中可能出現的不合規行為。

4. 風險清單。首先，結合《合規盡職調查報告》《法律檢索報告》《案例分析報告》的內容，將企業特性與法律規範緊密聯系起來，識別出該企業特有的合規風險。其次，對合規風險進行評估，進一步了解企業的風險領域、風險崗位、風險人員以及風險類別，並根據風險大小，劃分不同的風險等級，以幫助企業做出針對性的應對。最後，針對現實已經存在的風險，比如經營模式存在涉嫌違法犯罪的可能，需要進行處置與化解，消除經營模式中的違法犯罪因子；對於潛在的風險，需要進行防範和控制。基於此，得出與企業相匹配、相適應的《合規風險清單》，該清單應能夠體現風險的類別、等級以及具體情況，幫助企業一目了然地知道法律“紅線”在哪、行為邊界在哪以及目前企業的風險狀況。

綜上，通過上述四個步驟，對企業進行合規體檢，最終形成包括合規盡職調查報告、法律檢索報告、案例分析報告、合規風險清單在內的《企業合規體檢報告》，並通過書面和可視化表達的方式，有效傳遞給企業，幫助企業有效識別和處置風險，並進一步考慮是否要進行更全面、更深入的合規建設。

企業合規這股熱潮，不是一時興起，更不會曇花一現，它是保障我國經濟健康發展的現實需要。隨著我國企業合規改革工作的不斷深入，它將會繼續釋放法律或政策上的紅利，進一步推動企業進行合規建設。但，考慮到當下企業的合規意識還不夠強，尤其是合規建設需要耗費企業一定甚至高昂的經濟成本，在利益與成本的考量下，企業主動進行合規建設的積極性大打折扣，為此，企業不妨先從合規體檢做起，踏出合規建設的關鍵第一步，在可以有效解決企業部分合規需求的同時，逐步推動企業進行全面的合規建設。